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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城记/坤廷]一星如月

有私设 勿上升

谢谢 @巴伐利亚日安 

济南 试试新风格=w=

感谢你的阅读!






火车稀稀拉拉上来几个人,都是提着行李的学生。蔡徐坤躺在中铺上,火车硬卧位置狭窄,两条腿伸不直弯不了,只能曲成一个委屈的弧度。他塞着耳机,音乐和车厢内的喧闹混合交杂在一起,外面的天还没黑透,蒙蒙透着些光亮。


他还是决定回来,带着满腔坚定和一点委屈。委屈其实并不重要,和那些除自己外无人关心的爱恨情仇一样,在六月的天刚冒点苗条出来就能被蒸发。火车拐了个弯,拉着车厢一颠一颠,蔡徐坤嚼着往事,最后闭上眼睛,决定好好睡上一觉。








蔡徐坤第一次遇上朱正廷时十五岁,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给把棍子能当枪使。他蹲在路边仅有的一点阴凉处等小叔,游戏机里的角色死了九十九次了,他低声骂了句,随手把游戏机塞到口袋,站起身抹了把汗。


夏天的柏油路像烤炉,倒杯水能往上冒白气。他在路边绕着圈踢小石头,等待的时间实在太长,长到游戏机都开始发烫。他在脑海里把小叔路上可能遇到的所有困难想个遍,最后鞋带都踢散了,小叔也没来。


他骂了句,弯腰系鞋带,半秒之后,裤子后袋有什么东西掉出来,在柏油路上咕噜咕噜转了一圈,转到路中央。


一辆车呼啸而过,咔嚓一声,蔡徐坤愣住了,他鞋带还没系好,下意识摸了摸裤子口袋,又看看掉了个头开回来的车。


蔡徐坤不可置信张了张嘴:“你——?”


“我?”车停在蔡徐坤面前,激起路上尘埃一片。车主摇下车窗,露出张年轻的脸,他摸了摸头发,指了指车底下问:“你的?”


蔡徐坤直起身子往背后看一眼,点点头。


车主瞥了他一眼,下车后利落地关上车门。他蹲下来查看游戏机的残肢断腿,好半晌才说:“索尼的?”


蔡徐坤“嗯”了一句,等着他接下来的反应。


车主掏出手机,两秒钟后屏幕反光让他放回原处。这时他终于露出一点可以形容为尴尬的表情,笑了一下,又问:“那能告诉我——”他顿了一下,“能告诉我你联系方式吗?我给你重新买一台吧。”


年轻人笑起来太柔软太好看,像少女漫画里男主套了滤镜的定格。蔡徐坤盯着他看了几秒,最后还是被颜色贿赂,他心里生出些莫名的紧张,好半晌才低头回答:“好。”




十五岁和十八岁,粉身碎骨的游戏机和局促的笑,还有稀里糊涂交换的联系方式。在连空气都烤到模糊的七月,他一抬眼睛,就看到了朱正廷。






他们再联系,是在八月的尾巴。蔡徐坤趴在桌子上补暑假作业,他握了两支笔来写抄写,房间里安静,空调太舒服,刚吃的西瓜特别甜,竖起耳朵仔细听,只能听见纸笔摩擦的沙沙声和挂钟滴答滴答的行走,催眠得很。他想七想八,还没抄几行字,上眼皮就开始和下眼皮打架。


蔡徐坤和作业天生有仇,翻开数学就像翻开天书,他强忍着睡意歪歪斜斜又写了一段,眼皮彻底黏上了。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手机在桌上疯狂震动。蔡徐坤揉了揉眼睛接电话,含含糊糊问:“谁?”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我来给你送游戏机。”


“什么——什么游戏机?”


朱正廷解释:“就上个月,我开车碾了你一个游戏机,索尼的。”


蔡徐坤恍然大悟,他问了地址,扔了笔就往楼下跑。小叔听着声音出门,朝着他背影喊:“去哪儿呢你?写作业了吗?”


“写了!”蔡徐坤跳下最后一阶,扭头朝小叔眨了眨眼睛。





八月的天还是热,去外面上走个十分钟的路,回来汗能浸到领口发黄,朱正廷嫌弃娱馆下面汗味难闻,选择坐椅子上等人。馆里的冷气开的很足,半袖套在身上像延迟了几个月的倒春寒,他进来了没几分钟就觉得冷气直冲上脑,把刚刚的暑气覆盖了干净。


他摸出手机想再补个电话催催,电话还没打出去就瞧见一个黄毛从外面跑着推门进来。染黄毛的人千千万,蔡徐坤的黄毛却很好认,搁人群中一放,他个高条儿顺,整个人都精神的不得了,连带着那一头小中分也显得出挑。


“你真买了啊。”蔡徐坤抱着盒子,朝他咧嘴笑。


朱正廷抖了抖胳膊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那我还骗你啊?”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蔡徐坤,摇摇头。


蔡徐坤敲了敲盒子棱,不说话了。朱正廷随便扯了点话题,试图续上之前的话头,但话断了就是断了。他们再聊了点干巴巴的什么,蔡徐坤挥了挥手,在最后一句话末尾说再见。







朱正廷后来又送了他一个新的游戏机,仍然是索尼的牌子,他把这个宝贝收下,并亲了亲朱正廷的嘴角。


房间里的空气闷热又潮湿,朱正廷闷笑了一声,就着游戏机握住蔡徐坤的手,他凑上去,继续之前那个点到即止的吻。蔡徐坤靠在墙上睁着眼睛,看他黑色头发下若隐若现的红色耳朵。他动了动手指,在朱正廷第二次亲上来时挣脱了握住他的手,反按住面前人的后颈,以一种更强硬的姿态回应。


游戏机掉在地上,是有些沉重的声音。   









蔡徐坤收下钥匙,房东跟在他后面念叨:“我这都是精装房,不是看你长得老实又是单身汉,才不会这么便宜……”声音如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南郭处士的那种。他签了合同,懒得再扯那多多少少几百块钱,关门冲澡后就准备睡觉。


他窝在被子里闭上眼睛,很久以后又睁开,翻来覆去寻求一点酝酿好的睡意。天花板是新的天花板,床和被子是新的床和被子,住的房子住的街道是以前从未来过的地方,只有这个城市尚还剩下几分熟悉。床头灯还亮着暖黄色的光,蔡徐坤茫然地盯着它,像一首歌放到一半戛然而止,进度条被拉到最初人为尝试重新开始。


他再次来到了这个城市。





出门下楼是个公交站台,蔡徐坤摸出两枚硬币上了车,这辆班坐二十分钟下车,转弯能看到家很好吃的川菜馆。他第一次来这时和一群学音乐的小子搞了个工作室,半夜熬完工就散步来这吃饭,他不太能吃辣,水煮鱼后必喝汽水,没两口就饱了。那时候他刚和朱正廷偷跑出来,朋友递给他一根烟,他捂着嘴在包厢里学大人吐烟圈,结果被呛到流眼泪,一群十六七的男孩子看他往下掉珠子,笑声能把房顶震塌。朱正廷坐在旁边拍他背,拍着拍着没忍住,也跟着一起笑,说你学他们干什么呢?


蔡徐坤呛着白他一眼,顺下来后灌了口水,再没碰过烟。


酒还是会碰,搞迷幻音乐的那几个最时兴对瓶吹,不唱歌的人撬开瓶雪花,和贝斯手或者键盘手碰碰瓶,瓶子里气泡滋滋往上冒,嗓子打开就是倒。朱正廷看着,小声对他咬耳朵:“你可千万别这么玩——”朱正廷吐出来的气都是温温柔柔的——“玩大了要去洗胃的,嗓子也毁了。”


蔡徐坤感觉耳朵后面又湿又热,他眨眨眼睛,在桌下捏了捏朱正廷的手,然后对其他人笑着举了举自己手里小一号的玻璃杯。


“我就不来了。”他神神秘秘道:“管得严,喝不得。”


桌上一群喝成二五百的人,闻言懒洋洋抬了抬眼睛,又倒下来吹嘘自己新曲卖了多少多少钱。有人多嘴,笑话他半大小子没了魂,给个姑娘丢了血性。蔡徐坤也不反驳,就着干煸土豆喝下半杯又苦又涩的液体,任由别人猜测勾上他的是这周约编曲的女歌手还是上周求钢伴的小姑娘。


你们猜吧,他想,怎么样都猜不到的。


桌下他紧紧抓着朱正廷的手指,谈恋爱被放到众人面前,如同地下党交换信息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他有点不开心,又有点紧张,于是悄悄扭头看朱正廷的反应,想在那张脸上找到些不可言说的感情出来。


瞬间目光相撞,朱正廷先投了降,低脑袋拨碗里的饭粒。蔡徐坤拽了一下他的手,出门前朱正廷身上还有几斤肉,来这后整个人体重像坐了云霄飞车往下掉,蔡徐坤一路由指尖摸到手腕,触及的地方皆瘦到骨节分明。 


他弯下腰,借着桌布遮挡偷偷亲吻对方指节。周围一圈鬼哭狼嚎,不知道谁逮了个开口音唱劈叉了,引来一串哄笑。电流从指尖顺着血管窜到朱正廷全身,偷着心脏的顺风车一路流到最细枝末节处,他动了一下,没挣开,闹了个大红脸。 






蔡徐坤下了车,周围还是熟悉的店铺熟悉的人,六月的济南没窦娥飞雪,早上出门也能感到丝丝冷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憋回一个喷嚏,钻进巷子,抬眼就看见那家川菜馆门口挂着“升级铺面”的牌子,红底白字,隔着百米都能瞅的清清楚楚。


有些东西不能概括,因为没有词语可以描绘出它的千万分之一。蔡徐坤靠着水泥墙面,望着那块牌子发呆。朱正廷在的时候他的目光多半给了朱正廷,走了他也找不到下一个朱正廷,目光所及皆是空荡。他开始习惯发呆,在和朱正廷分开后捧着那点说少不少说多不多的相撞火花,盯着每件似曾相识的物品走马灯一样回忆过去。


可明明并没有那么多可供回忆的选择。





回去的路上下了雨,一点一点的打湿了衣服,蔡徐坤慌忙挡住头发,随便找了个店面避雨。他心不在焉挑着货架上的商品,看到最底下货架上放了一排雨伞。


最顶上那排印了副小鸡啄米图,蔡徐坤犹豫了一会,还是拿起一把放在购物篮里。结账时老板在看演唱会录播,里面歌手一脚踩在音箱上唱到撕心裂肺,蔡徐坤瞄了几眼,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临走前蔡徐坤撑着伞,还是没忍住问:“他两年前是不是来过济南啊?”


老板诧异抬头,说对,这人是不是在年轻人里很火?


蔡徐坤站在雨幕里,朝他点了点头。









有段日子朱正廷很迷一个地下乐队,在得知乐队来济南的当天就买了前排票,先斩后奏问他你去不去听啊?可好听了我票都买好了。


说这话时蔡徐坤躺床上在打游戏,正碰上一波QTE,闻言手一抖,角色惨死车下。他有点不高兴,对这事也实在兴致缺缺,没再看朱正廷,只随口问了句:“买票前不跟我讲讲吗。”


朱正廷沉默了一会,“你不去就不去呗。”他说,声音里也少了点之前的兴奋。


“……我又没找你买票。”蔡徐坤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小声抱怨。


朱正廷又有好一阵没说话,空气很安静,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砰砰”撞。蔡徐坤迟钝的抬起头,看到朱正廷塞着耳机听歌,半点眼神也没分给他。


他愣了下,不开心一层又一层叠加起来,最后有点赌气的拒绝了之前的邀请。“我不去”,蔡徐坤说,见朱正廷没反应,以为他没听到,重复了一遍:“我不去。”


朱正廷摘了耳机,冷着声音说你爱去不去。


这是他们搬出来第五个年头,彼此间早已消失最初炙热到要融化的冲动。蔡徐坤已经忘了争吵的具体内容,却还记得争吵前这段对话,他们没愤怒到撕破脸面,心照不宣给对方留下点足以回旋的空间。五年里这样的对话进行过无数次,源头多是家和未来,最终的结果也都大同小异,无非是一个人搬出去又搬回来,又或者是冷战几天后归于平静,仿佛两个人之间从没有过激烈的争执。


蔡徐坤理所当然认为这又是一次熟悉的框图程序,第二天早上他起来刷牙,朱正廷跟在他后面起床,揉着眼睛进洗手间后看见他一嘴泡沫后又退出来。蔡徐坤吐了嘴里的漱口水,抹把脸就出去,软着嗓子给朱正廷道歉。


朱正廷坐在床上听他说那套已经说了千八百遍的道歉条文,到一半时突兀打断他的话:“没必要说这些。”朱正廷说:“你知道的清清楚楚。”


“我们总得回家……济南能呆一辈子吗?”


“能。”朱正廷盯着他,回答得斩钉截铁。他强调:“我能。”


蔡徐坤蹲在他面前,车轱辘来车轱辘去,怎么都逃不开一个回家。他几乎是有些厌倦的捂住脸,“我不能。”他顿了顿,“我五年没见过他们了……我也想和他们通个电话……” 






出租屋的热水器好像坏了,冲凉时半天也出不来热水。蔡徐坤打着喷嚏快速过了一遍冷水,套上睡衣搁热水器那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个一二三四来,只得打电话告诉房东这个消息。


两分钟后男房东趿拉着双人字拖就冲了下来,聊了两句确认情况后表示等会叫人来修,不扣押金。蔡徐坤那会正吹着头发,闻言问了句:“那什么时候能好?”


“现在这一时半会也好不了,起码得等晚上吧。”


蔡徐坤抓着吹到半湿不湿的头发,送房东出了门。


外边停雨了,这小区的水循环系统做得不是很好,地上一滩一滩都是失了活力的积水。蔡徐坤下楼买泡面,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妄图避开这些烦人精。他失败了,污水沿着鞋后跟拍打的节奏一点一点漫上了脚面,又一点一点漫过屋檐。





分开那天蔡徐坤并没有很难过,至少表面看上去如此,他梗着脖子收拾行李离开,坐床上一件一件叠衣服,磨磨蹭蹭的。他想朱正廷总该出声挽留,哪怕只有一句也好。


但没有。


他猜朱正廷不舍,他赌朱正廷开口。他输了。


行李箱的拉链被拉开又锁上,咬合一丝不苟。明明最开始是蔡徐坤提出来的散伙,可现在他觉得心里难过到被水淹掉,无法呼吸也无法求救。这本是五年前就该预料到的结果,他们迟早得散。但不该是现在。


朱正廷坐在沙发上看他收拾,等蔡徐坤即将出门时冷不丁出声:“等下。”他起身,蔡徐坤下意识转身,两个人视线相撞,不到一秒后分开。于是那么一点点希望从土里冒出来了,蔡徐坤想,他说不定真的不想我离开。


朱正廷进房间拉开抽屉,从里面扯出三个游戏机,塞到蔡徐坤手里。“别忘了这个。”朱正廷说,垂着眼睛面无表情。蔡徐坤抓着游戏机嘴唇都在哆嗦,他伫在门口,半天没出声,而后弯下腰拉开行李箱,粗暴将游戏机塞进去,连句告别也没说。


他们隔着这扇木门,心隔了千万光年。












买一张回程的票只需要几十秒,蔡徐坤却为此挣扎了五年。他在火车上睁着眼睛躺了快二十个小时,不想玩手机,因为联系人里有朱正廷。他没舍得删。


他家离火车站只有十分钟的车程,蔡徐坤排队等着出租。他出来的晚,只能站在人群后面慢慢往前挪,太阳刺得人眼睛疼。队伍最前面有点吵闹,没几秒钟吵闹传染了整个队伍,这条长且拖的走廊沸腾起来。蔡徐坤踮起脚想一看究竟,听到前面的人小声谈论,“抓出轨呢?”


“不是吧……”


“看着也是……我听他们说是家里出了个同性恋,爹妈要送去电疗儿子不肯,逃出来了……”


“真不孝啊!”


蔡徐坤站在后面,一瞬间头晕目眩世界颠倒,仿佛有声音在他耳边回放,所有人都围在他身边,窃窃私语说:“真不孝啊!”


他闭上眼睛,想要呕吐。






家门口原本有个院子,里面摆满了花草。蔡徐坤没敢直接敲门,他躲在一条街距离外的花圃旁,戴着墨镜紧盯不放。几分钟后他看见爸妈出来了,牵着一条陌生的白色大狗,蔡徐坤确定走之前家里没有这号人物存在。几个小时后他们回来了,大狗脱了绳子跑到院子门口蹦蹦跳跳,进门前朝他叫了几句,被爸妈揪耳朵揪进去了。没几秒蔡徐坤看见他们探出头来看了看自己,也许是奇怪为什么有人一直坐在这——但别的人关自己什么事?是以二位关了铁门,斩断这点诡异的奇妙好奇。


蔡徐坤一动不动,从早上坐到晚上。夜晚天上第一颗星星开始亮时他站起来了,抓着口袋里五年未动的钥匙,离开了这条街道。他终于回家了,但却连敲门的勇气都没有。他不知道这几年里发生了什么,过得好还是坏,添了几位新成员,他也无权干涉。


人们总说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他以为自己能得到,后来才发现一开始的一开始他根本没有舍去。






蔡徐坤烧了水泡泡面,闭上眼睛想眯一会,还订了个闹钟。事实证明闹钟没用,他能安稳睡到世界毁灭,醒来后独自面对一碗烧透了还带着点余温的面糊糊。手机在桌上旋转跳跃,扬声器发出刺耳又不动听的音乐,听的人心烦气躁。蔡徐坤关了闹钟,用筷子慢慢搅和那碗有点恶心的垃圾食品,屏住呼吸准备扔掉。他并不打算以身试毒。


扔了垃圾后他在街上溜达,看周围霓虹灯一闪一闪,五光十色,怪好看的。街上多是成双入对的情侣,手臂在彼此的臂弯,脸上都是甜甜的笑。两个人在一起好,特别好,一个人也不差,可总觉得缺了什么——缺了什么?


他自己也不知道。


蔡徐坤叫了辆出租,他想吃川菜了,他不知道那家店有没有营业,但他就是想去。以前他觉得自己很闹,敢做,后来发现这一切都是因为知道背后有人等。现在他全失去了,只有一点点线还在藕断丝连。蔡徐坤不想放弃,因为他得抓着这一点线去找那个人,不敢也不能放。


司机把他放在巷子口,巷子很旧,下午的大雨洗了一遍墙壁,洗去了上面的尘土,露出灰褐色的水泥面,依稀还能看见黑色马克笔书写的电话号码。旁边有家卖蔬菜的小店,上次来没开门,但这次亮着灯。店主是个矮胖的男人,还认得他,见他过来咧开嘴笑,问:“好久没来啊?去哪儿旅游了啊?”


蔡徐坤摸摸头发,“就去外面走了走……”他说的含糊。


他继续往里走,路不算宽,路面凹凸不平,积了不少水。蔡徐坤出来时穿的白色球鞋,鞋底和水面碰撞,能听见细微水声,拖拉极了。店门口那块红底白字的牌子被撤了,“营业中”取而代之。


有人从里面推门出来,栗色头发,戴着眼镜,扭头和前台笑着聊什么。朱正廷曾和他说过他的黄毛出挑,他没放在心上,但此刻他站在巷口看着前方,几乎要停止呼吸。总有人天生出彩,就算打开PUBG蔡徐坤也能立刻从剩下九十九个人里认出朱正廷。


朱正廷似乎没看见他,边走路便低头看手机。临阵前他突然想要退缩,但他饿了,肚子咕咕叫。不吃对肠胃不好,蔡徐坤告诉自己,他控制着自己的腿,踩着水坑和沙土,一步一步跨越这几十米的距离。窄巷里抬头看能看到一片长方形的黑色天空,上面缀着颗星星。蔡徐坤在心里额外补充了一句:明天是晴天。








朱正廷路过他身边,没有反应,目不斜视。蔡徐坤楞了一下,下一秒他要追上去,胶底打滑跌在滩水里,夏天穿的轻薄,疼和瞬间涌上心头的尴尬让他手足无措无所适从。


朱正廷转了身——朱正廷走了过来——朱正廷看着他,一双眼睛清粼粼的,能在星光下倒映出自己的影子。蔡徐坤被定住了,直挺挺僵在原地,直到朱正廷迟疑伸出手,像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拉他起来。


蔡徐坤抓住他的手,“我……”他嘴唇张张合合,好一会才从嗓子生挤出个字。他说不出话来了,肺仿佛受了火燎,烧成一片,连带着血液也在身体里炸裂。


但他明明想说好多,想问好多,想抱着朱正廷在这里干脆到老好了,一瞬间就是一万年。那时候这里都化成了灰被风吹向世界各地,而他们到死骨骼都在相互拥抱。



朱正廷拉了一下,没拉动,他更用力拉蔡徐坤的手,这时面前这个大男孩样的人才一副回魂模样。他看着对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水,手上随着动作沾了一片污迹。朱正廷从口袋里抽出张纸巾递给他,这条巷子异常安静,没有人说话,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他直直看着蔡徐坤眼睛,有那么一刹那他以为自己已经放下,直到这个城市下了一场大雨,得以让这个人跌跌撞撞闯进了自己的世界。


“你——”他顿了很久,轻声说:“你怎么了?”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怎么突然回来这个城市?

怎么……怎么……


风很轻微,呼吸很浅,星星很亮。这些话掰碎了揉捏在一起,最后说出口的,只有一句涩涩的你怎么了。




他抖抖索索换上了朱正廷的衣服,下午的冷水澡冲感冒了,回去路上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朱正廷给他倒了杯热水,蔡徐坤双手捧着这点温度,看洗衣机的滚轴一圈又一圈转动,白色泡沫翻起来又被浇灭,在透明盖上留下曾经的痕迹。


这个连九十平都没有的屋子也曾是他的“家”,户型奇葩,以至于被朱正廷说这屋子长得很摇滚。摇滚是很灵魂的一个词,他们三眼对眼对了缘,灵魂深处很是有共鸣——主要是因为便宜——有共鸣是件好事,他们拼拼凑凑东墙西墙总算是付了钱,十二月时到手的小红本仿佛带着股暖意,热烘烘的。


他记得墙角种了盆茉莉,夏天开花特别香;记得卧室墙上到处贴满了“Fighting!!!”的标语,为了每天早上起来都有奋斗的勇气;记得阳台养了条从水库钓上来的大乌龟,每当冬天都懒洋洋爬到最底下瓷砖的一个小缝隙里睡觉。他和朱正廷拿着户型图纸凑在一起怀念过去畅想未来,看烂了每一个装修案例,走前那本《装修大全》还放在书架最里面的角落吃灰。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这时该说很多,拿出以往无往不利的惯用说辞,牵动脸上肌肉摆出最好看的笑容。这应当是很简单的事,但他成了个彻彻底底的哑巴。


朱正廷把冷气调高了点,往上走的室温让已经冻结的时间稍微松动了点。语言在他们之间并不是破冰利器,蔡徐坤打了个喷嚏,冰碎了,朱正廷忙凑过去摸他的额头,掌心边缘能摸到毛茸茸的眉毛。“大夏天的……”他低声嘟囔,翻箱倒柜给蔡徐坤找药。


蔡徐坤拽住他的手,定在这个狭窄拥挤的空间里,他小心翼翼抚摸朱正廷的面庞,从眉骨到下巴。


朱正廷睁大眼睛,直直看着他。


窗外看不见行人,他们胡乱纠缠在了一起。







朱正廷说:“别走了。”


蔡徐坤说:“好。”


他放下钥匙,甩开一切,珍重而虔诚的回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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